吴华：什么是真正的“普惠性学前教育？”——关于公共教育政策评论的另类写作

“2020年，我们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全县人民团结一心，取得了抗疫斗争的伟大胜利，全年GDP增长4.4%，超过全省和全国平均水平。”

“同志们，这个成绩来之不易。2021年是‘十四五’开局之年，我们要发扬伟大斗争精神，把握新阶段，贯彻新理念，融入新格局，开启新征程，实现新跨越。”

“同志们，2021年，我们要在‘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上取得新进展，保证全县人民在共建共享发展中有更多获得感，全面贯彻‘人民中心’的执政理念，真正实现高质量发展。”

“上午王县长的报告全面总结了我县2020年取得的伟大成绩，描绘了县委县政府‘十四五’期间的发展蓝图，提出了2021年我县经济社会发展目标，令人振奋。2021年，政府提出在民生方面要为老百姓办五件实事，特别是提到要全面推进普惠性学前教育，让我们充满了期待，请政府有关部门对此做出具体说明。”

“谢谢刚才这位人大代表对学前教育的关注。全面推进普惠性学前教育是省教育厅的统一部署。目前我县有在园儿童两万人，其中公办园在园儿童一万人，民办园在园儿童一万人。2020年，政府对学前教育的财政投入1.6亿，生均经费8000元；2021年，政府要继续加大对学前教育的财政投入，进一步改善公办园办学条件，提高教师工资，加强教师培训，保证教育质量；同时加大对普惠性民办园的扶持力度，在2020年生均补助500元的基础上再增加500元到生均1000元，全年学前教育财政总投入预算两个亿，使学前教育再上新台阶，办好让人民满意的学前教育。”

“张局长，我县这几年加大学前教育投入，新建、扩建、改建了一批公办园，扭转了学前教育中民办园为主的局面，大家有目共睹。请问张局长，政府是否有计划继续扩大公办园规模，让全体儿童或大多数儿童都能入读公办园的规划呢？”

“大家想入读公办园的心情我们完全理解，这也是近几年政府大力发展公办园的重要依据。但是，全部办成公办园或大部分办成公办园短期内都是不现实的，首先编制问题就无法解决，其次经费压力巨大，财政对公办园的生均支出2020年是一万五，全部或大部办成公办园超出政府财力支撑能力。所以，目前我们仍然是两条腿走路，一方面办好公办园，另一方面积极扶持民办普惠园发展，让老百姓都能享受普惠性学前教育。”

“谢谢主持人。刚才听到刘局长说要加大对民办普惠园的支持力度时还小小激动了一下，财政扶持翻倍啊！但是，与公办园的生均经费相比，我的心都凉了半截！大家接受的都是普惠性学前教育，但我们的孩子在民办园得到的生均财政资金只有公办园的十九分之一！各位代表，你们想过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吗？一个月前，河南某市市府秘书长因为走错了食堂，做到市长食堂去吃饭就被市委书记扇了一耳光，我想，这个秘书长就是到他自己的食堂吃饭，两个食堂的伙食差距也不会超过一倍，那是否意味着我们在民办普惠园是被政府、还是被社会扇了十九个耳光？”

“政府大力推进普惠性学前教育，我们坚决支持，但为什么同样是普惠性学前教育，有些人要比其他人更普惠呢？”

“是啊，同样都是纳税人，为什么公办园生均财政资金是民办园的十九倍？张局长，这样不合理啊！”

“同志们，同志们，刚才大家对政府工作报告讨论的很热烈，也提出了一些新的问题，体现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民主性和优越性，现在休息半小时再继续。”

“再次感谢各位代表对我县教育工作的关心。对于大家的疑问，我分以下几点统一答复，希望有助于代表们对政府学前教育政策的理解和支持。”

“第一个问题，如何理解公办园与民办园之间的生均经费差距。正如牛雨董事长刚才计算的，按财政拨款的生均经费比较，公办园确实是民办园的十九倍，差距惊人。但是，名义上政府对公办园的生均拨款，百分之七十都用于教师工资，公用经费在5000元左右，这个差距虽然也很大，但这是单位性质不同造成的结果，就像国家对事业单位有财政拨款，对企业就没有拨款是一样的道理。”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只有普惠园才能得到政府财政资助？政府对民办园财政资助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入园贵’减轻老百姓的教育负担，如果对非普惠园提供财政资助，就不能降低老百姓的教育负担，政府推进普惠性学前教育的政策目标就要落空。”

“第三个问题，限制普惠园收费水平，是否会降低普惠园的保教质量？总体而言，高的教育质量要靠高的教育投入来保障，但目前的政策重点是让中低收入群体也能够承担得起安全有质量的学前教育，那就必须要改变目前民办园收费过高的现状，随着政府财力增强，政府会逐步加大对民办普惠园的财政资助，使普惠园的保教质量能够持续提升。”

“第四个问题，能否进一步提高民办普惠园的生均资助水平？有代表提出，‘为了实现收费控制和质量保证的双重目标，政府可以加大对普惠性民办园的财政资助，比如今年起提高资助水平到生均3000甚至5000以上，同时要求民办园等额降低收费，不就可以两全其美了吗？’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问题在于，我县今年对民办园的财政资助已经翻了一番，达到生均1000元的水平，全国生均只有500元，我们比全国水平高出一倍，当然，据说北京对普惠性民办园生均资助一万六，但全国有几个北京了？因此，别说增加到3000，就是增加到2000产生的经费需求也超出了我县全年的教育财政预算，是我县财力难以支撑的，需要大家理解。”

“大力发展学前教育，积极推进普惠性学前教育是政府不变的立场和发展方向，政府会努力加大对学前教育的财政投入，全面实现普及普惠、安全有质量的普惠性学前教育，惠及我县每一个适龄儿童。”

“张局长刚才系统地回答了大家提出的问题，为我们释疑解惑，使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政府工作报告的内在逻辑和政策依据。”

“如果是在去年两会上，我会完全赞成和接受张局长的说法，但是，参加了三个月前的一次全国民办教育高峰论坛，我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对张局长的解释就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借此机会向王县长和张局长请教，也请各位代表批评指正。”

“我的第一个意见是，坚决支持政府推进普惠性学前教育，但普惠性学前教育并非只能通过普惠园来实现。”

“我们知道，普惠性学前教育有两个基本要求，第一是普及，第二是普惠。普及，我县在十年前就已经实现了；普惠，就是大家都受益，而且必须是平等受益，这是一个新的政策目标，目前并没有实现。”

“普惠的核心是普遍受益，是人人受益，是平等受益，因此，它的本质是权利保障。权利保障必须平等。这既是法治社会的普遍公理，也是学前教育立法的立法精神和《学前教育法》立法草案第五条的明确规定。”

“所以，普惠性学前教育的本质是儿童权利的平等保障，只有这一个标准，也是唯一标准，她与我们目前所谓让民办园都得到资助不是一个概念，不但不是同一件事，而且是对真正的普惠性学前教育的曲解和误导。”

“要实现真正的普惠性学前教育，我们马上就能想到两种方式：第一种，大家全部都进公办园，但刚才张局长告诉我们——这是不可能的；或者第二种，让民办园和公办园得到同样的财政资助，但张局长告诉我们——这也是不可能的。这样，我们就碰到了一个难题：放弃普惠，是一个倒退，政府颜面尽失，同时也为国家政策不允许。实施普惠，其实是假的，正如前面牛雨代表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要更普惠？设身处地替全县在民办园的一半儿童的家庭考虑一下：我们都叫普惠，但为什么你的普惠要比我们好这么多呢？毫无疑问，这些人是不会满意的。政府花了钱，却让一般的人不满意，这样的政策一定出了问题。”

“那么，怎么来破解这个难题呢？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二个意见。”

“谢谢王县长。我要说的第二个意见是，解放思想，回归普惠性学前教育的本意，钱少同样可以实现真正的普惠性学前教育。”

“上面出现的难题，是因为我们自己画地为牢，思想上不自觉的就把自己束缚在‘用普惠园实现普惠性学前教育’的思想牢笼之中，背离了‘普惠性学前教育’的本意。”

“普惠性学前教育是平等惠及每一个幼儿的学前教育。显然，她与普惠园没有必然联系。事实上，我们目前的学前教育体系并没有提供真正的普惠性学前教育，因为它不符合平等的要求。”

“但是，目前的学前教育体系没有提供真正的普惠性学前教育不是因为公办园不够，也不是因为政府钱不够，在目前的公共教育投资水平上，就是再少的公办园，也一样可以提供真正的普惠性学前教育，这个办法就是：真正落实人民中心的执政理念，保障每一个幼儿的权利，对每一所幼儿园，不分公民办，按学生人数拨付教育经费。”

“这个做法，就是政府对幼儿园按人数进行生均拨款。这样做符合国家的《预算法》，是合法的；公共财政资金平等惠及每一个幼儿，体现了普惠性学前教育的本意，维护了社会的公平正义，与中央政策也不冲突，是合理的；虽然这个方案的实施可能需要对公办园提高收费以冲抵财政经费平均化产生的拨款减少，但第一可以逐步增加，第二，无论如何变化，公办园的生均财政拨款都不会低于民办园，所以也是合情的。合法、合理、合情，是完全可行的。”

“我的发言完了，请各位代表批评指正。”

“没什么指示，但确实想说一点感想。各位代表，听了杨枫代表和其他代表的发言，我也有了发言的冲动。”

“学前教育是重要的社会事业和重要的民生关注。加大对学前教育的投资是政府近几年在教育领域的一个投资重点。根据国家和省政府的统一部署，我们在去年加大了民办普惠园的政策推进，普惠性学前教育取得积极进展。”

“但是，今天杨枫代表的发言让我很震惊，原来我们现在基于普惠园实施的普惠性学前教育并不是真正的普惠性学前教育，因为它不符合现代社会权利平等的理念，我完全赞成这个看法。政府的钱源于全体纳税人，当然应该惠及全体纳税人，怎么能够用全体纳税人的钱去产生一个特殊利益集团和一个被剥夺者群体呢?过去我们对这个问题思考不够、理解不深，是无心之失，可以谅解。但是，在我们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以后，如果还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前行，那就是对人民不负责任，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立德树人是教育的首要任务。什么是‘立德树人’？也许大家会有不同的理解，但中心是传递和树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其中社会最关注、人民最在意的就是公平正义。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基础，人民评判我们是不是真心推进教育公平，不但看我们怎么说，更重要的是看我们怎么做。如果我们在学前教育中名义上是搞普惠性学前教育，实际上却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有人吃肉，有人只能喝汤，请问各位，如果你们的子女在民办园，你们会满意吗？你们认为这样公平吗？我们的老师、我们的家长怎么去给孩子、给学生传播公平正义的理念？我们的学校又如何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立德树人’呢？”

“各位代表，同志们，我这样说，并不是说政府可以做到十全十美。我们的工作有不足，我们的工作有缺陷，这都很正常，但我们不能从源头上就错了，不能在错误的方向上前进，这就需要我们加强学习，用先进的理论武装自己，用‘人民中心’的理念衡量我们工作的得失，不断改革进取，把我们的工作做得更好，不辜负人民的期待和党的信任。”

“政府在学前教育领域投了很多钱，今后还要继续增加。”

“为了把好事做好，把好事做实，张局长，教育局要重新制定我县普惠性学前教育推进方案，财政局、发改委等相关部门要积极配合；杨枫代表，也请您给教育局提供这方面更多的材料，如果其他地方已经有相关实践，教育局可以组团去学习取经，尽快拿出实施意见交县长办公会讨论。”

“各位代表，感谢大家对政府工作的支持，感谢大家的真知灼见，我再去别的小组看一看，再见。”